枯风华噤声。

    半晌,她才小心地问道:“师姐,灵隐阵是认真的吗?”

    “不然呢?这大阵要费多少功夫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枯风山说完,又叹口气,“不过还是没躲过去。”

    枯风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,也学着叹一回,但马上又小声嘀咕:“也未必就是老天罚我吧……”

    直到零泉事发之前,压着山宫的八卦阵便似一个隐形的罩子,把枯风华连人带户罩了起来,一丝灵息也不透出去,就像在这世上隐身消失了一般。这样复杂的大阵,自然不只是禁她的足,就算为御敌之用也有更直接强悍的阵法,而此阵却是少见,源自上古,名为“灵隐阵”。它想要挡住的,是天的眼。

    那日在山脚下,枯风华看似以风雷汹涌之势击退了数百人,实则自己一点力气也没出。她当时确实就是外表看上去那么柔弱,身体里一滴魄力也没剩,加上外损内耗,连打个——打个枯之知都费劲。但她偏要堵住悠悠众口,叫他们别来烦她师门,于是就用了那个法子。

    世间能产生种种妙力的便是灵气,但自然中缥缈的灵气并不受人驱使,修士利用灵气的方法,就是将它先凝炼成灵力。倘若能直接驱使天地灵气,那便等于拥有了取之不尽的现成法力,可以说是替□□道,霸道无敌了。这种霸道无敌的法门还真的存在,青崖洞的法修们,就从先祖那里继承了一套。然而没有谁有资格替□□道,这四个字可以挂在嘴上到处乱说,可真要这么做,就是越了线了。向人借的是债,向天借的,便是因果。不是不报,时候未到。

    不过因果的事情,向来是玄之又玄,无处可证的。枯风华觉得既有捷径,那便走得,难道因为一些缥缈附会的传说巧合就怕了吗?自古有一说叫“元君通天”,她于百岁之时承接天命,封了元君,直到一百一十岁上,才头回尝试了一下“通天”的感觉,既未伤人毫发,也未谋甚大利,总不会就要天打雷劈了吧?结果一回来,师长们便板着脸将她关进了山宫,压上大阵,一副窝藏包庇、瞒天过海的阵仗,倒真像是怕她遭天雷了一样。

    三个月与世隔绝,直生辰这日,密不透风的结界才开了个口,放进了枯之知。她还以为风头过去了,又能抖擞起来了,却原来是“人在阵中藏,祸从天上来”,一觉醒来成了祸害人命的黑山老怪。

    枯风华冷静了那么几日,此时想来还是愤愤不平。

    “真是亏了它想出这么个损招。”她嘴里的“它”指的就是头顶上。

    “少说两句吧。”枯风山道,走了两步,见枯风华没跟上来,回头一看,见她微低着头站在嶙峋的山脊上,发丝被风一阵阵带到脸上,眉眼低低的,有些落寞。

    眼睫一眨,抬头,又是笑嘻嘻的:“我不管怎么着,只要不连累别人就好,我也不信他们能拿我怎么样,难道要判我杀人的罪名不成?像凡界捉了‘妖女’一样,拿我去烧了?”说到这里,倒真心笑了起来,一脸自信:“能烧断我一根头发,我管他们叫‘爹’。”

    枯风山看着她。

    枯风华:“对不起。”失态了。

    枯风山却道:“什么是‘爹’?”

    枯风华倒吸一口气,最后镇定道:“就是,凡人对‘父’的称谓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懂得这么多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后来回想起这件事,她倒庆幸下放的是自己,而不是师姐了。

    不管是剑主峰还是其它声张正义的人,当然不能把她当妖女烧了,但却可以,把她当圣女,祭了。

    剑平一一一年夏至,青崖虚宁、广寒梦昭、无尘玉卿……等十一位元君,自愿承袭上古遗风,仿先人苦修之道,肉身历练十年,以祈阴阳有道,乾坤泰和。

    这是青冥史上“零泉事变”的最后一个小标题,诞生过程比“老阴吸阳,日隐邪杀”要曲折得多。其中“自愿”二字费时三个月,十年时间的确定又费时三个月,十一位元君的变动确认,从头到尾费时六个月,直到一一一年四月初还有修改,将青崖洞玉持元君的仙号从名单上划下了,原因无它,因为玉持元君的身份变成了青崖宗主,怎么也不能离开宗门去苦修了。

    “看来青崖洞还是决定保下玉持元君,放弃了虚宁元君……”有人便私下议论起来。

    “那很好啊,本来虚宁元君就是首恶,漏了她才说不过去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