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路上黑黢黢的,加上夜风吹得紧,行走在这深宅中,难免有些发怵。秀婉抱紧怀里包袱,觉得自己有些不够矜持。

    她一边走一边反省,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,抬头看见了陶先生的屋子外亮起的灯笼,心下一暖,便也顾不得许多,径直走过去扣门。

    陶先生虽说是来教书的,不过因着他的屋子临近后院,叶老夫人便也拜托他夜里为她看守看守,因此屋外的灯笼是要点到天亮的。

    严寒夜长,陶先生本不爱早睡,便也在屋内点了蜡烛看起书来。随手一捡,却是一本刘长卿的诗集,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,随口念道:“日暮苍山远,天寒白屋贫。柴门闻犬吠,风雪夜归人。”念罢,他却是自己苦笑出声来:“我是比不得的,此等乐观心态也的确值得钦佩。只不过,夜归人,夜归人,在梦里才有罢了。”

    不想刚刚做完一番感叹,就有人扣门,他以为是胡奎来找他吃酒,也就披了件外衣出去,不想门一开呢,却是秀婉。

    “秀婉姑娘?”陶先生也不知该不该请她进屋,又见秀婉脸庞微红,便以为她这是受凉了,连忙又错身让秀婉进来,是不敢关门的,两人坐在门边颇有些尴尬地对望着。

    坐了会子,陶先生才意识到自己穿的不够正经,正要起身换衣服,被夜风这么一吹,便冷得打了哆嗦。

    秀婉见此,突然笑出声来,道:“你穿的单薄,又坐在风口,怎么会不冷?”说着又拿出那个包袱,笑道:“你试试这件。”

    一件藏青色的棉衣,阵脚细密,陶先生有些犹豫地穿上了,小心地摸了摸,赞道:“很好。”

    秀婉也跟着笑,随后站起来就要告辞,陶先生没来得及说话她便去了,等他出门去看的时候,只有被秀婉遗忘在门口的灯笼。他捡起来看了看,想起来秀婉是有眼疾的……“真是糊涂。”他还来不及分析为何自己对秀婉已经有了这般亲昵的小小抱怨,就已经提步追出去了。

    秀婉跑得没个章法,等她停下来的时候,耳朵还是热的。她轻笑着摸黑往前走,脚下突然一空,掉进了一个池子里。

    她惊叫出声来,看了许久才发觉这里是后院的洗衣池。池子不深,不过过膝而已,然而池水却是冷得刺骨,等她堪堪地爬出来,脚已经冻僵了。

    秀婉坐在地上揉了揉脚,湿透的鞋袜已经是拖累,寻思也不会有人来,干脆脱了拧在手里。秀婉站起来走了几步,又撞到一边的井壁。她摸着井盖,想起来有告诉她就是在这儿,那个叫妙人的魅惑主子的丫鬟就是在这儿自裁的……

    “哎呀!”她吓得退开几步,突然感觉有人在靠近,还未回头,便是那个声音担忧道:“秀婉姑娘,你没事吧?”

    “陶先生。”她立刻站稳了,轻轻笑起来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陶先生将灯笼杆递到秀婉手里,道:“你把灯笼落下可,我想着给你送来,谁知被风吹熄了。”

    秀婉笑笑:“有劳了。”她接过灯笼的时候碰到陶先生的手,陶先生便问:“手怎么这样冷?”说着又看见秀婉的赤足,忙又把眼睛移开了。

    两人沉默一会儿,还是秀婉开口问道:“陶先生,你,你若是不着急休息,劳烦送我回去……”

    陶先生忙说好,却又不放心秀婉自己跟着,便自己一手牵了灯笼杆的另外一头,道:“秀婉姑娘,小心脚下。”

    二人行走在夜风里,秀婉恨不得这条路再长一些,不过最终是到了,陶先生在门外一拜:“秀婉姑娘好生歇着吧。”

    “陶先生慢走。”秀婉等着陶先生走了许久才关门,找了小丫鬟打来热水,胡乱泡了脚便上床睡去。

    第二日,秀婉便不能起身,扶着头只说难受。同屋的丫鬟前去禀告叶老夫人,正巧陶先生来前院请安,听此不由眉头一皱。

    叶老夫人点头,斜眼看了看陶先生,有意问道:“秀婉病情可严重?”那丫鬟如实说了:“昨儿秀婉姐姐回来的时候,我们都歇下了,又见姐姐屋子里燃了灯,我便起床伺候,也不知姐姐去了哪里,总是衣服和鞋袜都是湿了,我唬了一跳,姐姐却说打盆热水泡泡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“怎的?秀婉昨夜很晚才回去?”叶老夫人好奇问。那丫鬟还未说,陶先生便先是一拜,道:“秀婉姑娘受凉,却是与陶某有关,各种缘由陶某自会解释,不过还请老夫人派人请大夫为秀婉姑娘治病。”

    叶老夫人暗暗笑道:“你放心,大夫早就让人去请了,你且说说,秀婉为何昨夜来寻你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