♂nbsp;申璇轻轻的吸上一口气,觉得这夏日里的空气比寒冬腊月还要割人,一下子吸进肺里,刀片子划一样,难受,绞得慌,月光如此圣洁,却照着她伤痕累累的生活。

    她看着裴立肩膀,没有以前宽了,人也瘦了,手下的身躯能按到骨头,初入裴家的时候,裴立体型偏胖,却红光满面,一身威仪,甚至不怒自威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她看着这个老人,心肝都在打颤,生怕被他生吞活剥,生怕他会为了他的孙子报仇将她剐了。

    在裴家,她曾经最怕的人是裴立,如今最敬重的人也是裴立,这份敬重甚至多过申家爷爷,这种情感虽然没有血缘的牵绊,却同样跟血缘一样浓烈,不可撼动。

    所以曾经她流产,是爷爷下的板子,她却没有记恨他。

    想来这个家里,她不欠裴锦程什么了,她连自己的命都愿意赔给他了,她把自己交出去,人家也不稀罕,不是她不珍惜。

    只是她还是觉得亏欠爷爷,主母之位传给她时,就帮她想着后路,那时候的场景和对白历历在目,那个为了她后半生的基金写的是申璇的名字,日期是裴锦程还没有醒来的时候。

    爷爷在神志不清之时,记错事,记错人,他却在本子上记下,阿璇爱吃辣椒,但要提醒她少吃,春燥,上火。

    这么大年纪的人,除了申家爷爷,没有一个对她这样好过,包括韩启阳的爷爷,也从未这样打心里为她周全的考虑过,只是她除了亏欠,真的没有为他做过什么。

    夜色若是朦胧些该有多好,如此清晰明了,活像点了一盏灯,照得人手背上滴着水光都清明了,好怕被这种清冷明亮的月光照到悲伤,那悲伤会在血液里逆流,无法驾驭。

    “阿璇,锦程是混蛋,可是爷爷把你当亲孙女啊。”

    申璇手下的力道再也下不下去,老人悲伤苍凉的声音,透着无奈,她知道爷爷总是记不得事情,但是对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事情特别上心,所以一说到孩子,他总是知道这是阿璇的,阿璇和锦程的,但是锦程管教不了,不听话。

    她总是能感觉到爷爷在稍微清醒时的无能为力。

    她甚至感受到爷爷因为经常想不起事来,已经有些自卑了,她怕得很,怕自己走的时候,爷爷被破坏的神经还不能完全恢复,如今知道下毒的人是裴先业倒也好防了,可是医生的说法依旧是汞中毒的治疗,康复不单单是靠医疗技术,还要看运气。

    裴家如此雄厚的家业,一个慢性中毒的事情,居然要看运气。

    裴立管教不了裴锦程,他自己总是从言辞中透着愧疚,他觉得愧对申璇,每当申璇看到裴立这般模样,就很心疼,她自己的婚姻处理不好,却连累老人跟着遭罪,说到底,还是自己无能。

    蹲在裴立的腿边,申璇把头放在老人的腿上,像小时候的夏日伏在自己爷爷腿上,央着他在树荫底下讲天上的故事,哪怕爷爷是胡乱编的,她也听得很入迷。

    这时候她没有听得入迷,而是微泣着讲话,“爷爷,我可能当不了一个好妈妈,但是您一定会是一个好爷爷,不管是男孩,还是女孩,留在你身边,我都很放心。

    我以后还会嫁人,还会跟别的男人再生别的孩子,我很怕我未来的丈夫对这个孩子不好,还不如留在您身边,您一定会好好爱他,不会让人欺负他。”

    申璇说着违心的话,张开嘴,不敢哭出声,只知道哭声可以抑制,但是眼泪和心疼却怎么也无法抑制,她怀胎十月的孩子,多么想和他在一起,可是若她离开,带走了孩子,爷爷怎么办?

    爷爷经常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不肯进屋睡觉,她问他,“爷爷,怎么了?”

    他总是望着头顶的月盘,哽咽着道,“阿璇,如果那次我没有打你,孩子都会叫太爷爷了吧?”

    申璇知道,她肚子里这个孩子于裴家长房来说意味着什么,裴家把子嗣看得极重,而她现在怀的长房第一个孩子,爷爷总说是男孩,如果是个男孩,就是嫡系。

    若是嫡系男孩,就是将来的家主,这个孩子,她不能带走。

    申璇更加知道爷爷很多时候已经记不得时间了,他会混乱的觉得已经过去了好久,他一直认为禁园打她那件事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,若孩子还在,必然已经叫太爷爷了。她知道爷爷是在幻想,因为太想长房添一个孩子,幻想出了一个孩子的虚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