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越来越黑,黑到极致,又开始逐渐变亮,花棹觉得自己的魂魄忽上忽下,起起伏伏,在大海中漂浮,抓不到任何浮木,也得不到任何救赎。

    直到天亮的时候,花棹才被抱离温泉。

    她昏睡得沉,疲乏至极,眼角尚有泪珠滑落,便被人吻走,那人看似眉目无情,延绵处却皆是艳色。

    注视她的时候,眼神深邃又疏离,深情却又无情。

    小苏大人的房门紧闭,中间细细开了一条缝,门外站立了许久等待召唤的女婢早已经双脚僵直,却不知道何等缘故,两颊嫣红,眉目含春。

    “画在哪里?”沙哑的,带着一点磁性的声音,从门缝里徐徐传来。

    没有声音回应。

    低沉的笑声仿佛从胸腔出溢出来,语速也变得慢条斯理起来,“阿棹,你不说话,我便画在这里,你看好不好?”

    “我不要。”

    “啧,居然还有力气说话——”

    烛光昏沉,屏风处映照出一只纤瘦的手的影子,似迷茫又似弥生之际最后的求救。而后升上来的手,骨指分明,纤长有力,先是将那只手包裹在掌心,后又根根与之十指交缠。

    他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了吻她的眼睛,声音混着热气缱绻在耳畔,“叫一声相公就饶你。”

    她微微眨了眨眼睛,便有泪珠滚落,没入发髻。

    她还半睡半醒着,可如此这番,他好似也得了意趣,不由自主地用指尖细细描摹她的眉眼,鼻梁,再到唇线。

    眼睛是美的,若是笑起来便是万千星辰闪耀,连同眼尾情|动时候的胭脂色也艳艳生色,可是大多数时候却刻意伪装成呆滞木讷的模样,掩盖了本来的风华。

    鼻梁也是秀挺的,蔓延而下的红唇大多数时候是抿着的,然而每次说出来的话却让自己又恨又厌恶却不得不承认,所谓舌灿莲花,大抵如此。

    皮肤也不够白皙,如今女子拼尽全力也要把自己的皮肤往白皙莹润上折腾,甚至不惜用铅|白|粉末往自己脸上捯饬成死白色,却偏偏不知何等水土滋养出了这样一个异类,上面甚至交错着不同程度的伤疤,更让人觉得触目惊心的是腹部的那些狰狞的伤口。

    乍看之下毫无可取之处,也甚是无趣。

    然而明珠蒙尘依旧是明珠,一旦那些灰尘被风吹散,便会绽放出万千芳华。

    他又俯身去吻她的睫毛,神色中带着一点恍惚,仿佛在说服自己的心意,“我们拜过堂,成了亲,你是我的娘子,我是你相公。”

    那话温柔缱绻,好似教人骗人要先骗过自己。

    她睁开眼睛,面上没有丝毫情绪裂缝,只是偏了偏头,睫毛似枯叶垂落,许久才发了音,“相公。”

    那声音像是三千青丝,每一根都深扎入心底,缠了又缠,他觉得有什么欣喜一下子满溢心田,又有什么瞬间灰飞烟灭。

    这大概是注定的劫难。

    仿佛只有这样,心里的那丝彷徨和不确定就会被掩盖,仿佛注定彼此交互相依,一生一世。